∞《应向花园安放灵魂》,PhilosophyintheGarden达蒙·扬著王巧俐译未读·思想家|四川文艺出版社
乔治·奥威尔:
手持镰刀,颠沛流离(节选)
乔治·奥威尔长着一副典型知识分子的模样:弓腰驼背、又高又瘦,穿着一身皱巴巴、不合身的衣服。他的面孔看上去也是皱巴巴的——因为疾病与过度劳累,脸上布满皱纹(一名医生说奥威尔小时候“喘起来就像在拉手风琴”)。虽然奥威尔是现代小说家和散文家中的标志性人物,可他这一生患过的五花八门的疾病却颇有狄更斯小说的风格:慢性支气管炎、三次急性肺炎发作、缅甸的登革热、肺结核导致的肺出血。年春,奥威尔被诊断出患肺结核已有八年。医院休养,也没有在疗养院“治疗”,而是租下了苏格兰布里底群岛朱拉岛上的一栋房子——巴恩希尔别墅。
纯净的心:奥威尔在朱拉岛,剧照他的朋友理查德·里斯说,巴恩希尔别墅是“不列颠群岛上最不舒服的房子”。朱拉岛也同样让人难受,这里寒冷、潮湿、偏僻、原始。生病的奥威尔最不该待在这种地方,考虑到他被感染的双肺,这样做简直就是找死。奥威尔一到那里,就以同样的方式继续写作,他的传记作者杰弗里·迈耶斯称之为“他的自毁冲动”。奥威尔并没有倒在床上,而是拿起了镰刀、镐头。他挖起朱拉岛上长着蓟的干透土块,打造了一座崭新的花园。这对奥威尔来说也算有些疯狂了。房子租到手的第一天,他的日记里写的全是朱拉岛上的风景:灌木果实、映山红、苹果、北美杜鹃、倒挂金钟、风铃草和野生鸢尾。第二天,这位病号作家就在挖土(“在草皮上挖”)并规划布局(“要种上做沙拉的蔬菜……灌木丛、大黄和果树”)。
直到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能离开巴恩希尔之前,他在朱拉岛的日子都是这样度过的:挖土、施肥、育苗、采摘。他喘着气、忍着疼种下了莴苣和萝卜。他草草搭了一个用于锯木头的搁架和一个石头砌的焚化炉。他把泥炭烘干作为燃料,还杀了一条蛇。
当他病得不能出门时,花园依然萦绕在他的脑海里:“雪滴花开得到处都是,郁金香开了几朵,一些桂竹香要奋力绽放了。”年12月,当他趴在床上写下这些话时,他的肺正在出血。这是他居家日记中最后的内容。他已经完成了《》的定稿,差一点儿把自己累死。那天,他离开朱拉岛去往英国,此后再也没有见到他的岛上花园。一年多后,乔治·奥威尔在伦敦的一张病床上去世,享年四十六岁。
NineteenEighty-FourNewYork:Harcourt,奥威尔天资聪颖,受过良好的教育,又有雄心壮志,但在关键时刻,他把这些全投入他的传记作者说的“自我毁灭或没有出路的追求”中去了。他没有在牛津大学读书,而是溜到了缅甸,当上了英属印度的警察。他没有一个安全稳妥的职业,而是过着四处流浪和洗盘子的生活。他从未当过兵,却离开他的新婚妻子艾琳去参加西班牙内战。
EileenandGeorgeOrwell,年,他被一名法西斯狙击手射中喉咙后,回到赫特福德郡的沃灵顿疗养,他没有一直卧床休息,而是间或写作和打理花园(“我们要再弄些母鸡来”)。不到一年,他医院。后来在朱拉岛上,人到中年的他也没有让他那孱弱、破碎的身体得到休息,而是在干涸的土地上开荒,挖了六寸深。迈耶斯说,这是奥威尔的一种“破坏自己幸福生活的心理需求”。奥威尔长期被愧疚感折磨,无法体验到正常的中产阶级的满足感。他为自己享有的特权、他的国家的不公正和帝国主义感到愧疚,也为自己没有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而愧疚。
当然,他管不了父亲在印度当公务员,也管不了曾祖父靠着牙买加的奴隶种植园谋取巨额财富。他又不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出生,他生得太迟了,都没法参加战争。或许他的良知在圣塞浦路斯预备学校被异常地放大了,在那里,赢得奖学金的他被一群有钱的势利小人嘲弄。
乔治·奥威尔手稿
他在《所谓快乐,不过如此这般》一书中称他们为“某些不变法则的军队”。如果他们过得颓废,奥威尔就过得简朴;如果他们英俊,他就丑陋;如果他们麻木不仁、粗鲁野蛮,他就尽心尽力、一丝不苟。简言之,他跟他们健康、美丽、富有的世界和伊顿公学的世界(他在伊顿是靠奖学金生活的)是如此不同。
这就是奥威尔,把自己最糟糕的性格特征放在小说《让叶兰在风中飞舞》中的落魄诗人戈登·康斯托克身上,并加以嘲弄。康斯托克本有潜力,但是扭曲的自豪感让他一直生活在贫穷中,他靠救济生活,对任何追求幸福的人都深恶痛绝。
奥威尔在《通往维根码头之路》中写道:“在我看来,失败似乎是唯一的美德。”他不仅在贫穷中看到了美德,也在肮脏、平庸和令人精疲力竭的劳作中看到了美德。
TheRoadtoWiganPierLondon:VictorGollancz,
正如他在其酒店同事身上看到的那样,他把这些都写进了《巴黎伦敦落魄记》中。他描写厨房杂工的生活:“五点三刻突然惊醒,摸索着套上油腻腻的衣服,蓬头垢面,浑身肌肉都不舒服,就匆匆出去了。”到了半夜,奥威尔带着卧榻上的虱子又躺回床上。这可不是伊顿公学学生该有的生活方式。
DownandOutinParisandLondonHarperBrothers,.就此而言,奥威尔在朱拉岛上披荆斩棘地开荒,几乎毁掉了自己的身体,因为他相信痛苦与脆弱胜过无所事事的舒适和它所代表的一切。对奥威尔而言,美好生活与艰苦、乏味的工作难以区分。
他小说中的“叶兰”就是这一点的象征,叶兰是下层中产阶级工人家里的盆栽,耐寒,只需很少的光和水就能活着。而对于主人公康斯托克来说,它象征着懒惰、顺从和保守——这一切都是奥威尔竭力避免的,为此他差点害死自己。奥威尔是无神论者,但他的苦行里却带有一种宗教狂热。作家普里切特如此称赞奥威尔:“他可谓一个圣徒。”奥威尔像出家人那样蔑视金钱,并把园艺看成对奢侈品位的预警。比如,在英国时,他把春天看成一场免费的大众娱乐活动。
他在《观蟾随想》一书中写道:“人人都可以享受春天带来的喜悦,而且是免费的。”鸟儿也不用付钱。他还在另一篇文章中指出,几十年前他种在老房子里的玫瑰正在盛开,他津津乐道,当初买来才花了六便士。这是奥威尔的一贯作风,发现美好事物并不昂贵,这简直就是冲着有钱人来一句“去你的!”。
西里尔·康诺利有一次打趣道:“奥威尔要是不对手帕行业的条件点评一番,他就没法擤鼻涕。”奥威尔眼中的美学问题,很快就转向了伦理学、政治学和经济学。所以,园艺是一个有教养的穷人的完美爱好。奥威尔在朱拉岛上披荆斩棘地开荒,几乎毁掉了自己的身体,因为他相信痛苦与脆弱胜过无所事事的舒适和它所代表的一切。对奥威尔而言,美好生活与艰苦、乏味的工作难以区分。
——达蒙·扬|王巧俐译
—ReadingandRereading—
《应向花园安放灵魂》,PhilosophyintheGarden达蒙·扬著王巧俐译未读·思想家|四川文艺出版社??
未读
题图:乔治·奥威尔,Viadeviantart.